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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甄云卿赴西宫学官序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八八、《浪语集》卷三○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道家者流,有金丹之术,走初未之学,谓如汉方士说煮丹砂为黄金则可以致神仙,其语信荒唐。问于道学之老人,老人曰:「金丹谓内药也。鍊神与气,毋以外物伤吾内,则大药可就,而神仙可至,化人之袪可执,老枞之舌可咋,洪崖之肩可拍矣」。走矍然曰:「是在吾术内,但异名耳。孟轲养浩然之气,四十而不动心,上论于古之人。此仲尼所以告曾参,曾参语单离居者,安得通方之士与之共论此术哉」!云卿念八兄以《易》名家,壮岁取科甲,声名籍籍在人耳目间,一时公卿大人见之无不倾挹。仕辄不偶,一乡之士类无得而亲疏者。走罢鄂陵长,始获交于云卿。出《原丹》一篇,盖是说也,从此与之友。孰知其为人自处之高,风斯在下,道心内切,罔象曷求焉!是固云卿所长,要亦为云卿累。云卿教国胄子,分职在闽中,腾踏飞黄,必自兹发也。居贫抗手,曾不能为黄金以赆其行。尝闻闽多古书,道家之藏为甚富,云卿尚友,今之君子岂皆不足与于斯乎?云卿志抗浮云,气充天地,持其志,无暴其气,日益日损,神气有不冲邪?吾意其必且梦周公、骑箕尾矣。以道之腴治己,以土苴治天下,云卿知必进于是也。走细人也,学不能造乎道,而浑沌之眉,倏忽之窍,所以丧吾真者日勃溪于方寸,辅仁者去,则金丹何冀焉?云卿老于诗文,走不可以雷门布鼓。序意惜别,又将以己之所甚难者责望吾云卿云。
答何商霖(溥)书(一)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八七、《浪语集》卷二四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某闻君子之风,为日久矣,声迹之相闻,又两年来矣。小儿获抠衣于讲席之下,于今行复更岁,政缘疏怠,阻造下风,虽未能日接音容,得馀论于文字之间,开发厚矣。比辱临访,言及忠父邶、鄘之论。某忠父友也,实相忘于道术之际,有所论辩,各不敢为隐遁之说以相罔,故虽言有当否,然各自其所见。窃意要知本末同异,有以订其是非,故敢不蔽愚固之踪,用以求教,非欲自售于下,执事必我察也。六经载道之器,远矣大矣!某既妄有论著,且以荐于洪儒大学之前,明眼难懑,多见其不自量也。退即所安,知其手足俱露,方此内愧,以为将必大得罪于门墙,札翰之来,则知与其进也,甚幸甚幸!示谕六经之说于左右,未能无疑。读书欲有所疑,此伊洛先生语也。吾人于学未能了了于不疑之际,夫不疑者,盖无所自见,不然,则蛙之在井,圣言天远,宁俄而可料哉?惟善学者未能无疑,疑者问辩之所由生也。谆谆之云,何造道之深也!至谓疑理之蠹,则某请得一言。疑固多端,左右之疑,固将有所决也。理道必疑而决,则疑未为蠢也。众咻谁佐之,惑能决焉,则定矣。某学未足以及此,然于众多之说,不敢必以为是。此亦得之先生长者之论,馀皆不知而妄作耳。谓毕其说,非所敢当,信能有以规之,则亦非所隐也,清论之及,故敢复之。见交之文,仰荷垂示,非徒属辞命意、无愧前作,论交之际,益足以知君子之不苟也,知感知幸!某窃有所见,不敢不荐其说。此赋之质美矣,近世才人实未之见,吾曹盖相期于古人不到之地,夫何今之足云。讲道之馀,加游息焉于楚骚、汉赋之作,则笔端之力,久之当益有所到,此不可以言尽也。古人虽曰作文害道,然犹未通于一弛一张之说,有如尽舍他事而专心文墨,则非我所敢知也。草草脩报,幸恕疏略,不宣。
答何商霖书(二)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八七、《浪语集》卷二四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前书裁答,方惧不韪,荐承教毕,蒙有以警笃之。其意良厚,有以知君子成人之际,且足以见涵泳于六经之说,不以先儒之故而置圣人之学,知感且羡。书辞宜答,请以所闻于古者复之。《诗》古乐经,其文古之乐章也。《书》云「诗言志,歌永言,声依永,律和声」。三百五篇,非主于声而已。太史以《国风》系先王之旧俗,二《雅》识其政事,《颂》播郊庙,是皆职在太师。盖遒人之官,采之天下,施之当时之用者,先王之盛,教化之美,颂声翕绎,蔼然成章;不得于言,固有不能宣之于口,被之声律以供燕享。有若《南陔》、《华黍》之诗者,虽有其义,不强为之辞,《仪礼》所谓「笙诗」,先儒以为「亡诗」者也。王者功成之乐,庶人无所得议,纯一之化加乎四海,比屋皆有可封之俗,四方安有殊风之事?召伯、韩侯之盛,一皆见之周诗《甘棠》诸篇,《南》、《雅》所存是也。四诗之正,恶有所谓变哉!观于《诗序》之文,正变为可言矣。《诗序》于先王之诗,皆言朝廷之所施用,其所称叙,不过一诗之指,幽、厉之雅,邶、鄘之风,视前序为何如,正变断可知矣。《豳风》之作,亦以当时之变,豳尝变而终不克变,成王、周公之美也。变风见录,起于政俗之异,国自为次,固其理也。邶、鄘之不合于槔,自其邦人之不予,诗章自为篇帙,初非前有其叙。圣人删《诗》而为之次第,则因变之后先。《国风》起周、召、邶、鄘而迄于豳,见治乱有可易之理,以为序有因改,斯为不可厚诬。反鲁所正之诗,止于雅、颂而已。来教谓诗之作,起于教化之衰,所引康王晏朝将以为据。《鲁诗》所道,可尽信哉?求《诗》名于《礼经》,非后世之作也,又安知《关雎》作刺之说,非赋其诗者乎?降王而不予卫,是非圣人为之。邶、鄘灭而音存,故非卫所能乱。政不加于天下,则王不可谓雅,所云系于所得之国,与《春秋》之王城,确实而言,惟其理也。然诸侯之兼并,非独邶、鄘为然,圣人不以灭国系诸侯之风,非为因地而已。夫《诗》家之音律,犹《易》家之象数。圣人于《易》称君子之道四,则《诗》之声文未可以一偏取。孔子固尝弦歌合乐,而亦不为无取于辞,《角弓》、《唐棣》之去留,义之可得而通者。《诗》、《书》之序,非圣人莫能为之,然其源流岂无所自?《易·系》不皆兴于孔氏,则《诗》、《书》可以类知;如孔子自己为之,必有不能为之者矣。走于反古《诗》说虽不主于先儒,于其所长不敢废也。古人尚或采之刍荛之说,况圣人之徒欤!务相乖违,非反古之道矣。不能自明六经之学,诚世儒之深病;凿空以攻先儒之论,不亦后世之罪人哉?观于会通,则古道之去人不远矣。某学不足以知古,乐求古人之意,聊以自诳,非缘垂世而立言。执事不以其愚,赐之提诲,此道之不作久矣,何意闻此正音!临文者不敢借辞,益重不敏,幸为隐恶。本不足以示人,既沐诲言,不敢不既其说,尚为时复教告,以适翘跂之私!
春秋经解旨要序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八九、《浪语集》卷三○、光绪《永嘉县志》卷二五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《春秋》者何?鲁史记之名也。史记何以名《春秋》?春秋鲁历之所为更也。何更尔?变周也。何言乎变周?周正建子,以建寅为正岁,夏时得天,犹用夏也。春秋之序,鲁变之也。然则鲁变四时之序何?史始官也,加春于建子而为王正月,建卯之月而为夏四月;鲁史之作也,故凡春秋之序,皆舍周之旧也。曷为舍周之旧?僭也。僭则《春秋》何以为经?《春秋》反正之经也。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诗》、《书》始终乎正,《春秋》纪录不正,所以反之正。反正以其所不正,则五经之教,无时而或替也。《春秋》常事不书,书变常也。变常则何始于隐公?疾始变也。始变昉于此乎?前此矣。前此则曷为始于此?托始焉尔。奈何《鲁春秋》之始也。《鲁春秋》之始何?史之始作于诸侯也。诸侯孰谓?谓隐公也。先王之制,诸侯无史,天子有外史,掌四方之志,而职于周之大史。隐之时也,始更鲁历而为鲁史,诸侯之有史,其周之衰乎!《费誓》、《秦誓》列于《周书》,《甘棠》、《韩奕》编之《南》、《雅》,乌在诸侯之有史也?晋《乘》始于殇叔,秦史作于文公,王室之微,诸侯之力政焉尔。然则《春秋》何取于鲁?因也。其因何?因鲁之史记。其《春秋》,仲尼之志也。《春秋》何以为仲尼之志?善扬其善,恶书其恶,而无私焉尔。何用见其善善恶恶而无私也?曰直笔以书其事,因事而致其辞,善则善,恶则恶,不为褒贬抑扬而乱是非之正也。《春秋》用褒贬为道,其曰不为褒贬,何也?褒贬非仲尼之意也。三家者托褒贬以为传也何?托褒贬以为传,舍褒贬则无以为传矣。三传之所为褒贬何也?不知《春秋》也。三传何以不知《春秋》?《春秋》之教,治棼而不乱,处群而不党,是是非非,而天下之理归之矣。不知体要,不存教法,心移于毁誉,而事夺于《春秋》,则是褒贬之说,乱是非之正也。事辞为教,《春秋》也,考辞而知其事,因事以观其理,不能显白,而待传以发,曰晦也。晦之为道,传之为经,则事辞之教荒矣。孟轲有言曰:「王者之迹熄而诗亡,诗亡然后《春秋》作」。平王之东也,变风害雅,五侯擅政,蛮夷乱夏,陪臣柄国,仲尼修《春秋》以明实录,将以反经之正,典常礼法无所与存焉,正乱常而还于旧物者也。是故直书以明得失谓之辞,正辞以别是非谓之事,属辞比事,莫善于《春秋》,《春秋》之道,治乱之法也。因史之僭,事乱之本也,事易其常,莫之或止,礼乐崩坏,《春秋》见之。且夫事有是非,道有邪正,治乱之所从分也。邪正不白,是非不辨,人行其意,其谁能有反!于是列纪以著之,修辞以述之,会盟朝聘之作,师役祠命之行,畋鱼游观之为,崩薨卒葬之礼,苟失其旧,无不备举。可行于当世,可示于方来,小人惮焉,君子达焉,则《春秋》之所用,尽在是矣。其事则齐桓、晋文,昭其义也;其文则史,正其辞也。昭义正辞,则乱臣贼子云谁之不惧!拨乱世而反之正,《春秋》之谓也。今夫浅害深非,乱是新变,旧传掩经,所谓反常也。经之云正不累于辞,所谓服仁也;道反常,三传之失也;服仁守正,复古之道也。经解之造,用经释经,而归正于经者也;旨要之谓,辞达而已。君子苟《春秋》之为好,不以弃传为过,而反求之《春秋》之义也,专门墨守,则非下走之所敢知。
答何商霖书(三)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八七、《浪语集》卷二四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披读枉教,申理前说,辨而不置,真古人之事也。钦叹三复,敢不敬应!《诗》学有二,曰声曰辞,声辞合而成章,乃古之道。然尔人之情性,古犹今也,情有哀乐,声文称焉。听其语可以合其声,闻其音可以知其意,二者不可以毫釐判,于人有不省乎?孔子学于操而得文王,识《鸱鹄》之知道,声辞交见,庸有二是,故舍乐论文与释文而言乐,皆非《诗》学之正。近世填词之作,始别异于声文,唐固不然,况乎三王之代!季子论乐,夫其殊于圣人,其以《小雅》为周之衰,亦汉儒所云,讥小己之得失,有为而发,其可遂泥其言乎?文中子不与季子之知乐,近于眉睫之论,然其旨各有在,不可合也。在《乡饮酒》、《燕礼》、《射礼》已有《二南》诸篇,虽为不必尽出文王之时,要为周公制礼作乐所用,以为思先王而歌其事,则幽王之诗有之。详而味焉,与《南》、《雅》之古诗,或居然异矣。仲尼归正《雅》、《颂》,岂徒然哉,序之云云,不待言也。学经而他求于传,不若专意于经;传皆不同,则经学之文,不几于或矣?序据《左氏》,谓《棠棣》为召公作,《毛传》以为周公,二者莫知适从,则序燕兄弟之文,非其所论拟也。古学在求其正,不当论出之后先,如惟前出之从,则《书》之古文,不若汉世今文者矣。妄意无似,非执事谁为裁之!
与王彦恭经略(趯)书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八五、《浪语集》卷二三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某顷者试令武昌,伏承持节湖右,名位辽绝,势相万也。初无蟠木先容之助,又无牖间半面之雅,庭参一见,即蒙礼异,教诏警策,凡可以安全之者无所不至。趋事之日虽浅,一邑之庇居多。既而台旆行部荆南,遂迁淮甸,道出境上,某适微恙,弗克请违,乃辱台翰抚存,告以方药。未几,浙西旋旆,获于东坡江步一瞻台表,悤悤诀去,罙用耿耿。继于鄂陵知后吏处领所赐教墨,道左罕便,既不时报谢,于今凡五阅岁,而起居之问,不一通于记史,颜之厚矣,负负何言!自惟赋性迂疏,拙于援上,诒怒当路有矣,能见亮者,夫岂无之。其间亦有同舟遇风,权相成济,利涉之后,势合相忘,独于门墙,初无丝发之补。在官则帡幪厦屋,既去则恩意绸缪,非徒此也,又以无似之迹,为延誉于士夫间。某非强交之人,台座又非有资于某者,眷顾如此,未之前闻,上论于古之人,或可以一二数耳。愚陋何以得此?言之增愧。然闻媢贤丑正,寔繁有徒,自分无以逾人,虚名适足为累,兼恐上负知人之鉴,不可不察。知我足矣,何足为人道哉!既沐爱怜,敢布以请。昨承开府番禺,倚眷方渥,旋抗章高举,竟获成命。请祠之奏,遂能自出机杼,无所蹈袭,其言直而不肆,婉而成章,当有识者知之,众人固不识也。东坡侍见,尝闻君子馀论,以为进退有义,得失有命,君子赢为君子,小人谬为小人,仰知将以教督其愚,然亦有以卜知我公自处之地。独善可矣,如天下何?世衰道微,士风骫骳,藩垣使节,其能不为身计,称股肱耳目之寄如台座者,不知其谁?适用之才,济时之具,况不秖此。此何时也,而犹侍祠于外,得非明镜冤于丑妇,抑厉揭浅深之计固当然邪?岳下雅多英隽之游,今无改旧俗否?衡镜平皎,所得当日富也。某里居待次,经涉四年,虽家徒四壁,日忧糊口之不继,而单贫无事,得以料理书学,无当官箠楚患,亦足以为乐。然性质凡下,既无简书之畏,而狂躁之态,投闲复作,尤一身之累也。金华阙期在明夏,决曹虽事省于县,而人命所系,惧非智虑所及。矧时有难易,制不在己,每一念此,如负芒刺,益知浮湛州县,今亦良难。台座政为吏师,雅辱怜眷,有可见教,愿与闻之。某虽下材,不敢不勉。自同众人,敬以幅书通记,伏幸台察!
叙握奇经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八九、《浪语集》卷三○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《风后握奇经》三百八十四字,《续图》三百十五字,合标题七百九字,以众本《武经总要》阵法铨次,传著成章,而存异文于下,已缮写可读。始,走游新都鱼复,观览武侯八阵石图,爱其文同《先天易图》,每恨阵法未能详究。闻成都唐棋盘市虽章仇兼琼经始,而多得武侯遗意,履其市,道绳直,闾井交贯,百工类处,技别为行,识者晓知。乍然入者至于尽日,迷不能去,方悟李卫公言古八阵龙虎蛇鸟之为旗,法前古服章之辨,为并识之。得《握奇经》读之,而八阵之势判然矣。前闻袁隐君先生论六花阵法,明于八阵《握奇》,然后知其源本从来。六八之阵不同,实方圆之数耳,触类而长,奇正庸有穷乎!《握奇经》旧传风后受之玄女,用佐黄帝,杀蚩尤于涿鹿之野,荒唐之说,无所考信。《汉志》兵阴阳家书有《风后》,刘歆、班固已言依托。观公孙丞相注释,则非所谓书十三篇、图二卷者。先秦典籍,类皆口以传授,反复其义,未易以晚出浮伪訾也。《七略》兵家四种,《军礼》、《司马法》存者尚百五十五篇;吴《孙子》八十二篇,图九卷;齐《孙子》八十九篇,图四卷。自神农、黄帝、伊尹、太公、范蠡、大夫种、吴起、魏公子、广武君、韩信、项羽诸家,其书具在,略皆亡矣。今独《孙子》十三篇者为兵权谋之祖,论形势者本《握奇经》。权谋在人,奇诡焉用?形势、纪纲、军政,为天下者尚有取焉,又隐不章,可为懊叹。旧文奥密,尚多错综微辞,传写不伦,颇难诵习。李筌绘为八阵,既为不知而作;《武经》虽存写本,不无讹以传讹,惟武侯《八阵石图》最为有徵。走得马隆赞述,多所发明,遂为诠定其文,并绘阵图于后。窃详古人存诸口诀之意,不敢妄疏条章,合图、赞以穷经,可以自得之矣。
克斋后记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九四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始,走以「损」名斋,记其命之意,既三祀矣,友生有至自钱湖者,道其所闻曰:「上方作室禁省,谓之损斋,窃尝睹斋记尧文」。询之于人,良是也。小臣矍而慨曰:圣人与我同虑哉!夫人达道而行,是则人所共有,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,诚足喜哉!礼,贵贱虽不嫌同名,而天壤一号,不可也,假名存而毋害,亦不能一朝居也,思有以更其名而未得。已而知所以自解曰:天道人所共有,可以君为道而寘之哉!仍故名而不安,亦辟之而已尔。君臣之学自有辨,又何疑焉!于是即记以求名,而□克己复礼之义,名斋曰「克」。叙之以续前志,曰:颜子问克己复礼之目,仲尼告以「非礼勿视、非礼勿听、非礼勿言、非礼勿动」。夫仁者,人也;仁之道,谓人无之,可哉?惟以物迁,是以去仁而不省。圣人戒慎乎所不睹,恐惧乎所不闻,动容周旋中礼,不违于终食之间,物何自迁?是以仁浃乎四体。夫如是,乃尽人之道,颜子之所以拳拳服膺而毋失自致,具体而微者也。学者以颜子为准绳,于此岂可不务!走细人也,固不可以希圣,然知人者人之道,则吾之道也;吾虽失道,将可自绝于人?克己归仁,何敢缓也。顾走之失,有不若人者八焉:闻道而未之能行,一不若人也;放心而未之能制,二不若人也;处己而未之能尽,三不若人也;多言而未之能法,四不若人也;乐善而未之能择,五不若人也;爱物而未之能容,六不若人也;居世而未之能处,七不若人也;任私而未之能去,八不若人也。凡所为不若人者,皆性天之所无有,从欲而得,反身而未之能善,有一于此,不可谓仁,况有其八乎!弗亟去之,无以为人矣。及今能以礼自克,率性而知道哉,或庶几乎可也。为诗铭之,以自警云:
穹弘地天,灏灏无垠。惟道参之,粹焉者人。人安其仁,则惟圣神。往而不反,曷为其身!循道而行,无事于勤。出入惟时,乃凝乎真。勒之铭诗,请法先民(《浪语集》卷三一。又见光绪《永嘉县志》卷三二。)。
「斋记」下,四库本注云「阙」。
中庸解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九二、《浪语集》卷二九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。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非道也。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,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,故君子慎其独也。
天命,上天之载也。性,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者也。道,日用也;教,成物者也。天命即性也,率性即道也,修道即教也。性、命、道、教,皆非自外作者,在乎不失其正而已。于所不见不闻之地,有毫釐之差,则失性命之正;失性命之正,则去道远矣。隐见微显,本一道也,未有动乎中而不形于外者。戒慎恐惧,所以贞夫一也。人之于道也,造次颠沛而不可违者也。无入而不自得,观感之教也。
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;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。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
物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喜怒哀乐,皆性中之物也。方其未发,不可谓之有;及其既发,不可谓之无。喜怒哀乐正于未发,可不谓中乎?发而不失其所谓中,可不谓和乎?中者道之所自出,故谓之大本;和者物之所同归,故谓之达道。天地之大,万物之夥,未有离乎道者也。泯中和而不离,开物成务之道也。
仲尼曰:君子中庸,小人反中庸。君子之中庸也,君子而时中;小人之中庸也,小人而无忌惮也。
君子之中庸,中庸也;小人之中庸,反中庸也。时中,时措之宜也,中节者也。反中庸则安于不善,此小人之中庸也。
子曰:中庸其至矣乎!民鲜能久矣。
中,正性也;庸,常道也。居正有常,所谓至德。安之为贵,安之悠久之道也。择中庸而不能守,非所谓安之者也。
子曰:道之不行也,我知之矣,知者过之,愚者不及也。道之不明也,我知之矣,贤者过之,不肖者不及也。人莫不饮食也,鲜能知味也。子曰:道其不行矣夫!
所贵于知者,为其能有择也;所贵于贤者,为其能有见也。人之望也,所赖以先民也,愚者固不及矣,知者又过中道,道何从而行乎?不肖固不及矣,贤者又过中道,道何从而明乎?孔子兴「道不行」之叹,盖叹贤而知者过犹不及。君子小人之间,不能以寸。饮食而知其味之正,斯无嗜好之僻也,毋偏毋颇,则近道矣。过物之累,所恶其凿者也。
子曰:舜其大知也与!舜好问而好察迩言,隐恶而扬善,执其两端,用其中于民,其斯以为舜乎!
所恶于知者,为其凿也。舜好问而好察迩言,盖未始自用,而亦不轻信之也。迩言犹察,况其远者乎!天下之理,未有无二端者,好问而察迩言,遏恶而扬善,此执两端而用其中之道也。欲求中而二端之弃,吾见其执一而非中也。
子曰:人皆曰予知,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,而莫之知辟也。人皆曰予知,择乎中庸,而不能期月守也。子曰:回之为人也,择乎中庸,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。
子曰:「君子可以大受,而不可小知也。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」。二者适反,君子小人之辨。众人之知,所谓小知也;惟知之小,陷乎大患而不自觉,虽知中庸之择,固无安之之理。夫小知而大知自见,惟不役于小尔。久于中庸之德,其惟大受者乎!颜子择中庸而得一善,所谓识道也;拳拳服膺则心服而身守之矣,未尝须臾离也,何从而失之乎!舜之为舜,不过执两端而用其中;颜之为颜,不过择中庸而得一善,君子之道,焉可诬也,在乎知本而已。
子曰:天下国家可均也,爵禄可辞也,白刃可蹈也,中庸不可能也。
天下之事可以强为者,是皆可能者也。中庸,天道也,不可以能之也,能之非道也,执中而无方者也,故曰:神而明之,存乎德行。
子路问强,子曰:南方之强与?北方之强与?抑而强与?宽柔以教,不报无道,南方之强也。君子居之。衽金革,死而不厌,北方之强也;而强者居之。故君子和而不流,强哉矫;中立而不倚,强哉矫;国有道,不变塞焉,强哉矫;国无道,至死不变,强哉矫。
子路之问,盖强弱之强也。孔子分君子、小人之辨,托南方、北方之强应之。南方之强,君子居之,所谓养其大者,犯而不校之类;此伯夷、叔齐所以廉顽立懦,求仁得仁也。北方之强,盖子路所谓强者,此匹夫之勇尔。和而不流,中立不倚,国有道不废,不为无道改节,自强矫矫,惟有道者能之,而汝也矫。矫,特立貌。
子曰:素隐行怪,后世有述焉,吾弗为之矣。君子遵道而行,半涂而废,吾弗能已矣。君子依乎中庸,遁世不见知而不悔,唯圣者能之。
素隐行怪,掩其素行,行其僻左,以欺世盗名者,半途而废,自暴自弃者,若之人也,皆为人者也。圣人有所不能为,为之不能已也。君子之道,乾乾而不息者也。遁世不见知而不闷,非惟人之知也,依乎中庸,徒以成身而已,非圣人而能与于此乎!
君子之道,费而隐;夫妇之愚,可以与知焉,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;夫妇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,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。天地之大也,人犹有所憾,故君子语大,天下莫能载焉;语小,天下莫能破焉。《诗》云「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」,言其上下察也。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妇,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。
道不远人,故虽匹夫匹妇,可以与知之。至大至神,虽圣人不可以意知,不可以己能,所谓费而隐者,其中庸之至乎!天地之大,而人有所憾,不能成其大尔。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;言必有物,安得举而破之乎!造端乎夫妇,可以与知也。察乎天地,所谓上下察也。鸢飞鱼跃,各正性命者也。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,豚鱼鸟兽,夫岂外此哉!
子曰:道不远人,人之为道而远人,不可以为道。《诗》云:「伐柯伐柯,其则不远」。执柯以伐柯,睨而视之,犹以为远。
伐柯执柯以为远,此近于天地之大,犹有所恨者。日用饮食,此民之不可须臾离者也,道不可离,又何远焉!知修道之在人,可以语率性之道矣。
故君子以人治人,改而止,忠恕违道不远,施诸己而不愿,亦勿施于人。
以人治人,非求诸远者;过而能改,为善莫加焉。夫子一以贯之,盖无所谓忠恕。忠恕之道,譬诸己而已矣。立己与物,则其去道逾远,无人我之辨,所谓一以贯之也。不欲人之加诸我者,吾亦欲无加诸人,善推所为,能忠于恕,则近之矣。违道不远,犹非道也;一贯之也,无所俟于推矣。
君子之道四,丘未能一焉。所求乎子以事父,未能也。所求乎臣以事君,未能也。所求乎弟以事兄,未能也。所求乎朋友先施之,未能也。庸德之行,庸言之谨,有所不足,不敢不勉,有馀,不敢尽。言顾行,行顾言,君子胡不慥慥尔!
君子之道四:君臣也,父子也,兄弟也,朋友之交也。是皆不可能也,在修其在我者也。庸德之行,庸言之谨,所谓修道也。不足,不敢不勉,有馀,不敢尽,聿求厥中者也。言行相应,则所谓君子之道者,丘未能一,所以能一之也。慥慥谨也,言不可不慥慥然也。
君子素其位而行,不愿乎其外。素富贵行乎富贵,素贫贱行乎贫贱,素夷狄行乎夷狄,素患难行乎患难,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。在上位不陵下,在下位不援上,正己而不求于人,则无怨。上不怨天,下不尤人,故君子居易以俟命,小人行险以徼幸。
素其位,所谓居易也。不愿乎外,不易乎世者也。不易乎世而行其素,无适而不中矣。上之陵下,下之援上,皆徇物而外驰者,故怨尤生焉。内求于己,又谁怨乎?行险徼幸,盖不知命者也。得之不得,曰有命,所以穷通而长乐也。
子曰:射有似乎君子,失诸正鹄,反求诸其身。君子之道,辟如行远必自迩,辟如登高必自卑。《诗》曰:「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。兄弟既翕,和乐且耽。宜尔室家,乐尔妻帑」。子曰:父母其顺矣乎!
道不远人,在我而已。大学之道,自正心诚意以至化家刑国,未有本乱而末治者也。身不行,道不行于妻子,故君子必自反也。仁之实,事亲是也。孝悌为仁之本,岂有它哉!
子曰:鬼神之为德,其盛矣乎!视之而弗见,听之而弗闻,体物而不可遗。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,以承祭祀,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。《诗》曰:「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。矧可射思,夫微之显」。诚之不可掩如此夫。
鬼神,至幽者也,而人莫敢不敬,以其体物之著也。诚之不息则著,岂外是哉!譬射以有反身之仁,穷神以见至诚之德,知微之显,知远之近,则可以言中矣。
子曰:舜其大孝也与!德为圣人,尊为天子,富有四海之内,宗庙飨之,子孙保之。故大德必得其位,必得其禄,必得其名,必得其寿。故天之生物,必因其材而笃焉,故栽者培之,倾者覆之。《诗》曰:「嘉乐君子,宪宪令德。宜民宜人,受禄于天。保佑命之,自天申之」。故大德者必受命。
舜之受命,所谓天地合其德者,原其宗本,不过充事亲之孝,因天材而笃之尔。栽培倾覆,皆天道之当然者,舜何与焉!达天之德,而不能得天者,未之有也,而况于迩者乎!
子曰:无忧者,其唯文王乎?以王季为父,以武王为子,父作之,子述之。武王缵大王、王季、文王之绪,壹戎衣而有天下,身不失天下之显名,尊为天子,富有四海之内,宗庙飨之,子孙保之。武王末受命,周公成文、武之德,追王大王、王季,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。斯礼也,达乎诸侯、大夫及士庶人。父为大夫,子为士,葬以大夫,祭以士;父为士,子为大夫,葬以士,祭以大夫。期之丧,达乎大夫;三年之丧,达乎天子;父母之丧,无贵贱一也。子曰:武王、周公,其达孝矣乎!夫孝者,善继人之志,善述人之事者也。春秋修其祖庙,陈其宗器,设其裳衣,荐其时食,宗庙之礼,所以序昭穆也。序爵,所以辨贵贱也。序事,所以辨贤也。旅酬下为上,所以逮贱也。燕毛,所以序齿也。践其位,行其礼,奏其乐,敬其所尊,爱其所亲,事死如事生,事亡如事存,孝之至也。郊社之礼,所以事上帝也。宗庙之礼,所以祀乎其先也。明乎郊社之礼,禘尝之义,治国其如示诸掌乎!
无忧,得天者也。达孝,仁亲者也。文王上有以得其亲,下有以施乎子,全其天乐,又何忧乎!武王、周公所以上继文王,善推其所为而已。近而事亲,大而事天,治人神,和上下,未始不本文王之道,无或不当理者,则文王之无忧,武王、周公之达孝,其至矣乎!郊社禘尝,所以交神有道,指掌之示,夫何远之有哉!
哀公问政。子曰:文武之政,布在方策。其人存,则其政举;其人亡,则其政息。人道敏政,地道敏树。夫政也者,蒲卢也。故为政在人,取人以身,修身以道,修道以仁。仁者,人也,亲亲为大;义者,宜也,尊贤为大。亲亲之杀,尊贤之等,礼所生也。在下位不获乎上,民不可得而治矣。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,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,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,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。
知天,知命也。知人,知道也。为政在人,所谓人存政举,人亡政息者也。地道之可察者,莫敏于树,人道之可通者,莫敏于政。文武之政具在,而人莫之行也。得人行之,则其化物,何异于蒲卢之变?然待其人而后行尔。为政之道,得人为本。身不明道,无以知人;不先体仁,无以入道。君子之道无他,仁义而已矣。知事亲为人事之本,尊贤为适道之宜,由是而之焉,则礼可以义起矣。是故为政莫善于知天,知天莫尚于知人,知人莫大于尊亲,尊亲莫过于修身。知修身,则可以仁民矣。凡为政而不及于修身知化,皆非所谓正也。
天下之达道五,所以行之者三:曰君臣也,父子也,夫妇也,昆弟也,朋友之交也。五者天下之达道也。知、仁、勇三者,天下之达德也,所以行之者一也。或生而知之,或学而知之,或困而知之,及其知之一也。或安而行之,或利而行之,或勉强而行之,及其成功一也。
达德所以行达道,一所以行三也。仁以本之,知以通之,勇以成之。知、仁、勇三者相须为用,而不可偏废,所以行之不过曰一而已。一者何也?所谓知天者也。孔子曰:「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」。清明在躬,气志如神,则知、仁、勇之三,未始离乎一也。天下达道亦大矣。交亲之际尽而足,通乎达德,则未见其五也。斯道也在人而已。人之资质有限,能强而至于道,则与生而知之,安而行之者等尔。明于蒲卢之喻,则可以言政矣。
子曰:好学近乎知,力行近乎仁,知耻近乎勇。知斯三者,则知所以修身。知所以修身,则知所以治人。知所以治人,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。
知、仁、勇三者,天下之达德也。而好学、力行、知耻者近之。三者之心,人皆有之,充其所为,则达德可致,身修而可以为政矣。修道之谓教,而于天下国家何有!
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,曰:「修身也,尊贤也,亲亲也,敬大臣也,体群臣也,子庶民也,来百工也,柔远人也,怀诸侯也」。修身则道立,尊贤则不惑,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,敬大臣则不眩,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,子庶民则百姓劝,来百工则财用足,柔远人则四方归之,怀诸侯则天下畏之。齐明盛服,非礼不动,所以修身也。去谗远色,贱货而贵德,所以劝贤也,尊其位,重其禄,同其好恶,所以劝亲亲也。官盛任使,所以劝大臣也。忠信重禄,所以劝士也。时使薄敛,所以劝百姓也。日省月试,既禀称事,所以劝百工也。送往迎来,嘉善而矜不能,所以柔远人也。继绝世,举废国,治乱持危,朝聘以时,厚往而薄来,所以怀诸侯也。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,所以行之者一也。
九经之治,自修身始,所谓行之者一,皆行其所无事也。尊贤先于亲亲,所以立道也。大臣之敬,不敢亵也。小臣之体,恐疏之也。子庶民,来百工,内之所以安治;柔远人,怀诸侯,外之所以信服。皆行其所无事,而以修身为本。君子之于天下也,将以安全之也,非徒有之而已。修身以教,各因其材而笃,使人得之观感,咸事其事,不敢不勉。以尊乎治者,先王修道之教也,皆自我出也,所以行之者广,求诸己者,岂不约乎!
凡事豫则立,不豫则废。言前定则不跲,事前定则不困,行前定则不疚,道前定则不穷。在下位不获乎上,民不可得而治矣。获乎上有道,不信乎朋友,不获乎上矣。信乎朋友有道,不顺乎亲,不信乎朋友矣。顺乎亲有道,反诸身不诚,不顺乎亲矣。诚身有道,不明乎善,不诚乎身矣。
治天下国家有九经,所以行之者一,曰豫而已。事不可以意知,不可以已能,皆以修身为本。诚明乎善,所以立事也。道也,行也,事也,言也,豫皆前定之矣。见之事业,宁有穷乎!所贵乎坐进此道。诚者,所以立豫也。至诚与天地同流,不诚无物矣。不诚无物,则不明于善。交人之际,将何以有行乎!道之不行,不诚故尔。《易》曰:「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求」。率此而行,则无往而不济矣。
诚者,天之道也;诚之者,人之道也。诚者,不勉而中,不思而得,从容中道,圣人也。诚之者,择善而固执之者也。博学之、审问之、慎思之、明辨之、笃行之。有弗学,学之弗能,弗措也。有弗问,问之弗知,弗措也。有弗思,思之弗得,弗措也。有弗辨,辨之弗明,弗措也。有弗行,行之弗笃,弗措也。人一能之,己百之,人十能之,己千之。果能此道矣,虽愚必明,虽柔必强。
天道,本然者也。人道,当然者也。至诚,则无它事矣。此舜所以从欲而治,孔子纵心所欲而不踰矩也。学、问、思、辨、行,所以诚之者也。学之贵博,问之贵审,思之贵慎,辨之贵明,行之贵笃,知此五者,可以无失矣。审于问,笃于行,其功常十倍于人,未有不至者。致曲能有诚也,学者所贵以诚身也。不诚乎身,则何贵于学!诚者,天之道也。至明至强,固有之也。柔愚逐物,害之也。至诚则本然者见矣。故学而未至于启蒙发蔀,如蒲卢之变,皆不足以言学也。
自诚明,谓之性;自明诚,谓之教。诚则明矣,明则诚矣。唯天下至诚,为能尽其性;能尽其性,则能尽人之性;能尽人之性,则能尽物之性;能尽物之性,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;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则可以与天地参矣。其次致曲,曲能有诚,诚则形,形则著,著则明,明则动,动则变,变则化。唯天下至诚为能化。
性,本然者也;教,当然者也。本然者未尝不著,由当然以即本然,则本然之性见矣。故虽圣人,未有不由学而至者。所谓致曲也,知所谓教,自愚而圣,无难者,诚明盖一道尔。诚,天道也,地道也,人道也。明者,诚之著也。至诚复性,则上下咸察,吾性中之本然者,而焉有不尽哉!赞天地之化育,则可以言命矣。立命之道,自反身始也。参乎天地,非尽性者能之乎!致曲无所不用其至者,每用其至,至则诚矣。至诚不息,则形而发见。故变化自我出也。
至诚之道,可以前知。国家将兴,必有祯祥;国家将亡,必有妖孽。见乎蓍龟,动乎四体。祸、福将至,善必先知之,不善必先知之。故至诚如神。
天道之神,所以能体物者。诚一之至,未始离于物也。至诚与天道相似,故神神而明之,所谓格物也。格物而不明,则善不善之将然者,无所潜于隐伏矣。
诚者,自成也;而道,自道也。诚者,物之终始,不诚无物。是故君子诚之为贵。诚者,非自成己而已也,所以成物也。成己,仁也;成物,知也。性之德也,合外内之道也,故时措之宜也。
天生烝民,有物有则。诚自成,道自道,夫岂外物邪?物则之尽,在诚而已,不诚无物,故以诚为物之终始也。诚者物之终始,岂徒诚身而已哉!尽己尽物,则中和致而天地位,万物育。无物不一,无适非中,皆吾性之成德,安有内外之分乎!仁也知也,由成己、成物辨也。仁知之辨,惟其时而已。
故至诚无息,不息则久,久则徵,徵则悠远,悠远则博厚,博厚则高明。博厚所以载物也,高明所以覆物也,悠久所以成物也。博厚配地,高明配天,悠久无疆,如此者不见而章,不动而变,无为而成,天地之道,可壹言而尽也。其为物不贰,则其生物不测。
不贰,诚也;不测,神也。天地之神,亦诚而已矣。至诚斯不贰矣,不贰则自然不息,以至于尽神。天之高,地之厚,道之悠久,神之不测,惟至诚可以与于此。诚之为道,顾不大邪!不见而章,不动而变,无为而成,兹天道之变化。一言可尽,曰诚而已。
天地之道,博也,厚也,高也,明也,悠也,久也。今夫天,斯昭昭之多,及其无穷也,日月星辰系焉,万物覆焉。今夫地,一撮土之多,及其广厚,载华岳而不重,振河海而不泄,万物载焉。今夫山,一卷石之多,及其广大,草木生之,禽兽居之,宝藏兴焉。今夫水,一勺之多,及其不测,鼋鼍蛟龙鱼鳖生焉,货财殖焉。
高明、博厚、悠久者,天地之道,此其可知者也。天昭昭之多,地一撮土之多,山一卷石之多,水一勺之多,皆近而小者,及其至也,盖不可知之也。其所以为天地山川而不可知者,曰诚而已。
《诗》曰「惟天之命,于穆不已」,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。「于乎不显,文王之德之纯」,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,纯亦不已。大哉圣人之道!洋洋乎发育万物,峻极于天,优优大哉!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,待其人而后行,故曰: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焉。
「于穆不已」,天之命也。不显之德,文王所以受命也。「洋洋乎发育万物,峻极于天」,礼仪、威仪,待其人而后行者,此于乎不显,纯亦不已之德也。全乎天德,至道之归也,故曰: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天之为天,文王之为文王,其道非它,诚之不息而已。
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,致广大而尽精微,极高明而道中庸,温故而知新,敦厚以崇礼。是故居上不骄,为下不倍。国有道,其言足以兴国;无道,其默足以容。《诗》曰:「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」。其此之谓与?子曰:「愚而好自用,贱而好自专,生乎今之世,反古之道,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」。
君子之道,行其所无事也。德性,天性之本然者。问学,尽性之本然者。广大,措之四方上下而准者。精微,至约之在人者。高明,所以覆物者。中庸,所以成物者。温故,反本者;知新,知来者。敦厚,自广者;崇礼,接物者。皆以修身为本,廓而充之,则与天地准矣。为上处下,兴邦免祸,未有不自此途出,此明哲之所以保其身也。学不由此,所谓反古之道也。自用之愚,自专之贱,灾其自取之也。
非天子不议礼,不制度,不考文。今天下车同轨,书同文,行同伦,虽有其位,苟无其德,不敢作礼乐焉;虽有其德,苟无其位,亦不敢作礼乐焉。子曰:「吾说夏礼,杞不足徵也;吾学殷礼,有宋存焉,吾学周礼,今用之,吾从周」。
礼乐,圣人之事也。制礼作乐,天子之事也。今天下有其时者也。不以圣人居天子之位,礼乐不可作也。此天之道也,作之者妄也。夏礼不足徵矣,殷礼可学而不可从也;礼从时,孔子之所以从周也。孔子之不能制礼作乐,无其时,且无其位也。
王天下有三重焉,其寡过矣乎!上焉者,虽善无徵,无徵不信,不信民弗从。下焉者,虽善不尊,不尊不信,不信民弗从。故君子之道,本诸身,徵诸庶民,考诸三王而不缪,建诸天地而不悖,质诸鬼神而无疑,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。质诸鬼神而无疑,知天也;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,知人也。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,行而世为天下法,言而世为天下则,远之则有望,近之则不厌。《诗》曰:「在彼无恶,在此无射。庶几夙夜,以永终誉」。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。
三重,三节也,上焉不可使知之者也,下焉日用而不知者也。故君子用其中,必本于修身。本诸身,徵诸庶民,匹夫匹妇皆可与知之,上无太高,下无太渎,百姓心悦诚服,知所徵信,则敬而从之,所以适道也。天地鬼神,先圣后圣,其道一而已矣,莫不以人为本。知天知人,不过内外之合而已。民有所徵而能信,无思不服,不可得而远近,吾修道之教也。见誉有由矣,外是而求誉,非永终誉者也。
仲尼祖述尧、舜,宪章文、武,上律天时,下袭水土。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,无不覆帱;辟如四时之错行,如日月之代明。万物并育而不相害,道并行而不相悖,小德川流,大德敦化。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。
天地之大,诚而不已者也。仲尼远继前圣,合德二仪,博厚高明,应物无迹,大小咸德,体合万殊。小者如水之流通,异行而俱入于海;大者如物之自化,不可见而未始踰闲。天德之至,所以为夫子哉!
唯天下至圣,为能聪明睿知,足以有临也;宽裕温柔,足以有容也;发强刚毅,足以有执也;齐庄中正,足以有敬也;文理密察,足以有别也。溥博渊泉,而时出之。溥博如天,渊泉如渊,见而民莫不敬,言而民莫不信,行而民莫不说。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,施及蛮貊。舟车所至,人力所通,天之所覆,地之所载,日月所照,霜露所队,凡有血气者,莫不尊亲,故曰配天。
《书》曰:「帝德广运,乃圣乃神,乃武乃文」。所见不同,一于广运之德尔。成配天之德,则其处身接物,皆顺而不妄,动而愈出,惟有本者能之尔。天地之大,何所不容,何所不逮。苟能此道,则有不言之信,无为之教,声容言动,其有不格者乎?此为天道之当然,所谓无思不服者也。此道也,可以见天地,可以贯金石,有血气者而能外于是乎!
唯天下至诚,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,立天下之大本,知天地之化育,夫焉有所倚。肫肫其仁,渊渊其渊,浩浩其天。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,其孰能知之!
天下之大经,正也;天下之大本,中也。经纶大经而立大本,非全于天者不能也。求全于天,诚之而已。诚者,天地万物所受以生也,人之所以自成也,夫焉有所倚。然亦不可诬也。望之弥高,钻之弥坚,瞻之在前,忽然在后,卓然如有立,参然如倚衡。有所倚者,其何能然!此道之本,可得而知者。聪明圣知,性中之本然者,固有之也,唯全于天者尔。天全而后诚至,而中正立矣。
《诗》曰「衣锦尚絅」,恶其文之著也。故君子之道,闇然而日章;小人之道,的然而日亡。君子之道,淡而不厌,简而文,温而理,知远之近,知风之自,知微之显,可与入德矣。
君子之道,其可知者,非其至也。至不可以意知,而可与有行也。小道的然,则的然而已矣,其将何以为远?知行远之自迩,登高之自卑,则可以适君子之道。淡而不厌,简而文,温而理,所谓不显之德也。知德之不显,则知的然之恶矣。子夏以谓小道可观,而泥于致远;非可观,则何以为小道欤!
《诗》云:「潜虽伏矣,亦孔之昭」。故君子内省不疚,无恶于志。君子之所不可及者,其唯人之所不见乎!《诗》云:「相在尔室,尚不愧于屋漏」。故君子不动而敬,不言而信。
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,君子所以戒慎恐惧也。自反而缩,吾何慊乎哉!故君子敬其独尔。内不自欺,曾何人所不见之有。人所不见,而谓之难也,况己所不见乎!此君子所以大过人也。「相在尔室」,室非身之外也,况室以为喻也。内且不愧于屋漏,敬信其日用尔。不动之敬,不言之信,何有哉!
《诗》曰:「奏假无言,时靡有争」。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,不怒民威于鈇钺。《诗》曰:「不显惟德,百辟其刑之」。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。
君子之道本诸身,加乎天下,莫不以修身为本也。修身本乎诚敬,所谓笃恭也。笃恭而天下平,修道之教也。「奏假无言」,「不显惟德」,至于「时靡有争」、「百辟刑之」,惟至诚之格物,如此民心悦而诚服,天下有不平乎?庆赏刑威,劝赏之道也,不用而民不倍,诚之至也。
《诗》云:「予怀明德,不大声以色」。子曰:「声色之于以化民,末也」。《诗》曰「德輶如毛」,毛犹有伦,「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」,至矣!
声色之感,岂所以化服人心乎!圣人不以感人,知德而已。故夫子言本末之辨。毛,轻微之至也;道,微乎微者也。知道之妙,则知非毛之所可伦拟也,尚不可得而伦拟,矧可射乎!无声无臭,天道之始也。中庸之学,所以研求性命之正,和同天人之理,不知天道之始,其何以为至哉!
皇极解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九三、《浪语集》卷二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《洪范》九畴,次五曰「建用皇极」,次皇极于中,数九畴用中于建也。尧舜之禅传,是中也;孔颜之学明,是中也。自章句之说起,《洪范》为灾异之书,儒者间以意明之,其已駮矣。无證而民不信,故君子难言之。虽然,极之敷言,帝之彝训也;帝训不明于天下,走病焉,敷求厥中,颛以经学为解。
大中所谓命,中立而百顺备矣。各正性命,民之中,中以生也。率性之谓道,中非自外至也。于时保之,莫非尔极也。《洪范》曰:「皇建其有极,敛时五福,用敷锡厥庶民。惟时厥庶民于女极,锡女保极」。人之过也,各于其党;人能弘道,非道之弘人也,是故立之斯立。道之斯行,绥之斯来,动之斯和,无入而不自得者,惟不害者能之。天理之灭,人欲害之也。反身而诚,至诚则无他事矣。百为事守,造次必于是,颠沛必于是,而后可以弗畔。执中之道无它,卷卷服膺而已矣。《洪范》曰:「凡厥庶民,亡有淫朋。人亡有比德,惟皇作极。凡厥庶民,有猷有为有守,女则念之」。子言之:「可与共学,未可与适道;可与适道,未可与立;可与立,未可与权;君子之于天下也,无适也,无莫也,义之与比」。孟轲有言:「所谓大人者,言不必信,行不必果,惟义所在」。「执中无权,犹执一也」,是故识轻重之为贵,识轻重则知权矣。君子之时中,时中为权,君子所过者化,所存者神,上下与天地同流。夫大受者不可以小知也。《洪范》曰:「不协于极,不罹于咎,皇则受之」。语中德之盛也。性无有不善,心无有不正,存心养性,所以事天也。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!复之见天地之心不远。复无祗悔,一日克己复礼,而天下归仁焉。一言善,而千里之外从之,是集义所生也。《洪范》曰:「而康而色,曰予攸好德,女则锡之福。时人斯其惟皇之极」。道不远人,在推其所为而已。「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,其恕乎!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」,「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,吾亦欲无加诸人」。夫子之一以贯之,非多,学而识之也,所贵乎坐进此道。《诗》不云乎:「人亦有言,柔则茹之,刚则吐之。惟仲山甫,柔亦不茹,刚亦不吐,不侮鳏寡,不畏彊禦」。故大人正己而物正,修身而天下平。《洪范》曰:「亡虐茕独,而畏高明。人之有能有为,使羞其行,而邦其昌」。富有之谓大业,充实之谓美。渊泉溥博而时出之,有本者如是也。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必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,必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,必先诚其意。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。内外正,天地之大义也,一正家而国定矣。舜刑于二女,文王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身不行,道不行乎妻子。《洪范》曰:「凡厥正人,既富方谷。女弗能使有好于而家,时人斯其辜」。有诸中,斯必形诸外。是故诚之为贵,诚之不息则著,著则通,通则放乎四方上下而准,不诚未有能动者也,故曰「不诚无物」。《洪范》曰:「于其亡好德,女虽锡之福,其作女用咎」。子言之,道其难行矣乎!智者过之,愚者不及也;贤者过之,不肖者不及也。中庸其至矣乎!民鲜能久矣。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。两端非执一也,其为物也不贰,则其动罔不中。在舜之命禹曰:「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。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」。人各有心,知微之显,则本心灼见,而中一见之矣。《洪范》曰:「毋偏毋颇,遵王之义(读如俄。)。毋有作好,遵王之道。毋有作恶,遵王之路。毋偏毋党,王道荡荡。毋党毋偏,王道平平。毋反毋侧,王道正直。会其有极,归其有极」。天不言而四时行,百物生,以行与事,示之而已。圣人代天理物,修辞以尽意,知风霆雨露之无非教也,则可以言天矣。在《易·恒》之繇曰:「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」。故君子言有物而行有常,有常之吉,不言之教也。《洪范》曰:「曰皇极之敷言,是彝是训,于帝其训」。人无有贵贱,道无有高下。不获乎上,无以使下;不获乎下,无以事上。中极之道,立九经以行三德者也。故曰:欲为君,尽君道;欲为臣,尽臣道。中,其天下之道本乎!《记》曰: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」。「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」,不能达之天下而可乎!《诗》云:「文王陟降,在帝左右。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」。又曰:「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。岂弟君子,民之父母」。于乎!其有进于是夫。《洪范》曰:「凡厥庶民,极之敷言,是训是行,以近天子之光」。曰:「天子作民父母,以为天下王」。
大学解 南宋 · 薛季宣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九三、《浪语集》卷二九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。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
天生烝民,有物有则;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。能明是德,则近人矣。能明是德,则知止矣。有止故不妄,不妄故能安,能安故能动。明德,本也;应物,未也。故学道贵知本,知本则知缓急后先之序,而无过举之患矣。不诚,未有能动者也。能安而静,物莫之挠,动而应物者,盖无难矣。
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。致知在格物,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,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。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。此谓知本,此谓知之至也。
有良知,有小知。良知,知德者也;小知,小小知见也。域于小知,良知无自发也。能致其知,则知之至者见矣。物物则之,在人者不明明德,则物无以尽;不能尽物,则知之至者无自而发。格,至也。物至则良知见也。良知发见,则所知必至,意无有不诚,心无有不正,家国天下无不自正。所施者寡,所被者博矣。《洪范》曰:「皇建其有极,敛时五福,用敷锡厥庶民。惟时厥庶民于汝极,锡汝保极」。所谓格物也。「而康而色,曰予攸好德,汝则锡之福。时人斯其惟皇之极」,「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,时人斯其辜」,「汝虽锡之福,其作汝用咎」,以知德修身为本也。「凡厥庶民,极之敷言,是训是行,以近天子之光」,曰天子作民父母,以为天下王,天子、庶人之一是也。尧自「克明俊德」至于「黎民于变」,仲尼由「三十而立」至于「所欲不踰矩」,大学之道无它,在乎格物而已。不知尽己而欲尽人之道,难矣哉!
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小人閒居,为不善无所不至,见君子而后厌然,掩其不善,而著其善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,然则何益矣?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,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曾子曰:「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」?富润屋,德润身,心广体胖,故君子必诚其意。
大学之道,自知德始,意诚而下,皆其序也,不可躐而至也。慎独,致一之道也。致一之至,不戒而严矣。《易》曰「无有师保,如临父母」,严之至也。不欺其内,好之如色,恶于欺也。如恶恶臭,自牧如此,非出勉强而后可以为。谦谦,慎独之始也。不诚无物,君子其可欺乎!小人为欺,徒以自欺而已。十目十指,其将谁欺!德之润身,由其意之诚也。心广体胖,至诚之道,将与天地参矣。
《诗》云:「瞻彼淇澳,菉竹猗猗。有斐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僩兮,赫兮喧兮。有斐君子,终不可諠兮」!「如切如磋」者,道学也;「如琢如磨」者,自修也;「瑟兮僩兮」者,恂慄也;「赫兮喧兮」者,威仪也;「有斐君子,终不可諠兮」者,道盛德至善,民之不能忘也。《诗》云:「于戏,前王不忘」!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,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,此以没世不忘也。
《淇澳》之诗,美武公之德者,「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」,所以形容之也,为天造而人功之似也,由其知学而自修者至也。恂慄,和敬也。威仪,度数也。修道在己,而民之不能忘者,各以其所求得也。君子乐得其志,小人乐得其事,凡以身修而应之有道也,故必诚其意。
《康诰》曰「克明德」,《大甲》曰「顾諟天之明命」,《帝典》曰「克明峻德」,皆自明也。汤之《盘铭》曰「茍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」,《康诰》曰:「作新民」,《诗》曰「周虽旧邦,其命惟新」,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。
明德,俊德也。日新,德新也。惟天阴骘下民,民之受中以生者,明于是也。圣人所以达天德也,由其固有之也。克明则克类矣。文王纯亦不已,日新之盛德也。尽斯尔也,用其极之谓也。
《诗》云:「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」。《诗》云:「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」。子曰:「于止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」!《诗》云:「穆穆文王,于缉熙敬止」。为人君止于仁,为人臣止于敬,为人子止于孝,为人父止于慈,与国人交止于信。子曰:「听讼,吾犹人也,必也使无讼乎」!无情者不得尽其辞,大畏民志,此谓知本。
止,极也。仁之至,义之尽也。知止而后能定,能定则不它矣。此谓知本。古人之所以大过人者,无所不用其极也。能知所止,无所往而不建其极也。黄鸟尚知安身之所,人而不求所止,可乎?讼之起也,中无所定也。知止,自不欺矣。犯而不校,夫何讼之有乎!
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,身有所忿懥,则不得其正;有所恐惧,则不得其正;有所好乐,则不得其正;有所忧患,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谓修身在正其心。
中庸之学,以率性为道。喜怒哀乐,未发谓之中;有所忿懥恐惧,则非所谓中,而本性昏矣。心者神明之舍,居中虚以治五官者也。心为事夺,五官皆失其正,非所以安神明也。一正心而本性正矣。
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,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畏敬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。故谚有之曰:「人莫知其子之恶,莫知其苗之硕」。此谓身不修,不可以齐其家。
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,其恕乎!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君子之道无他,善推其所为而已。譬所亲爱,譬所畏敬,譬所哀矜,譬所敖惰。取譬反覆,视我心之轻重,则失其正者见矣。好而不知其恶,恶而不知其善,皆有所偏也。心有所偏,则吾之是非错谬失伦;轻重无准,失其所以成已。近而无以齐家,犹爱而不知其子,贪而不知其苗也。「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」,则会归于极矣。是故修身以正心为本,心正而天下平矣。
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,其家不可教,而能教人者无之。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。孝者所以事君也,弟者所以事长也,慈者所以使众也。《康诰》曰:「如保赤子」。心诚求之,虽不中,不远矣。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。
《孝经》曰:闺门之内,具礼矣乎!严父严兄,妻子臣妾,犹百姓徒役也。为国以礼,能踰上下之交乎!君子之为天下国家,皆以修身为本。事亲者可以事君,临下者可以临民。此皆不学而能者也。若保赤子,敬之至也。知敬恭之道,斯无失之者矣。君亲之辨,则惟其时物焉。故曰「惟孝友于兄弟,施于有政,是亦为政,奚其为为政」,「克明俊德,黎民于变」,「文王以刑寡妻」者,御家邦,善推所为者乎!
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。其机如此,此谓一言偾事,一人定国。尧、舜率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;桀、纣率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。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。是故君子有诸己,而后求诸人;无诸己,而后非诸人。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。故治国在齐其家。《诗》云:「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」。宜其家人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「宜兄宜弟」。宜兄宜弟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「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」。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此谓治国在齐其家。
孔子曰:「声色之于化民也,末矣」。修道之谓教。凡有血气,未有不缘观感而得也,此化俗之机也,皆自身修始也。尧舜之民,灏灏如也;桀纣之民,比屋可诛,是岂声色化之也!皆观感然也,非勉强而从之也。故君子必自反也。内外之合,所谓恕也。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,笃恭而天下平,用此道也。孔子曰:「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身不正,虽令不从」。故君子先正其身,不愿乎其外。
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,上老老而民兴孝,上长长而民兴弟,上恤孤而民不倍。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。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;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;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;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;所恶于右,毋以交于左;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。此之谓絜矩之道。
古之善为天下国家者,以天下为一家,中国为一人,无它焉,一以贯之而已。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所出者正,则所从者顺。此之谓絜矩之道,矩絜而民取制矣。是故动而为天下道,使民无不知爱其亲,知敬其长。风俗惇厚,盖所以率之者,顺矣。修道之教,不言之令,所谓絜矩之道,皆以身修为本耳。
《诗》云:「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」。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恶恶之,此之谓民之父母。《诗》云:「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。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」。有国者不可以不慎,辟则为天下僇矣。
国以民为本,民以心为本,君子之得其民,得其心也。民之好恶,其心未尝不公;君子以民为心,公其好恶,则民爱之戴之,将父母若矣。为人上者,下人之所瞻望也,唯中立而不倚,则服而从之。十手十目,其严乎!故君子在正其身。
《诗》云:「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。仪监于殷,峻命不易」。道得众则得国,失众则失国。是故君子先慎乎德,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德者本也,财者末也。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,是故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。是故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。《康诰》曰:「惟命不于常。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」。
皇天无亲,惟德是予,人之所欲,天必从之。天听自我民听,天视自我民视。是故在得民也,得民在得心也。惟有德者有以得民之心,故君子敬其独也。政有本末,修身为本。身修德建,民可得而用矣,何财非我之有!不务建德而急于财用,民不知德,则惟财之靳,是施夺之道也。是故有德斯有民,有民斯得天。后利先义,先王所以受命也。
《楚书》曰:「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」。舅犯曰:「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」。《秦誓》曰:「若有一个臣,断断兮无他技,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焉。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;不啻若自其口出,寔能容之,以能保我子孙黎民,尚亦有利哉。人之有技,媢疾以恶之;人之彦圣而违之,俾不通,寔不能容,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,亦曰殆哉」!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。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。
为国之道,在知善恶;择善之道,仁身为本。仁身而后能择,能择然后知人,知人嘉善则可以保民矣。善人之道无它,贤贤而已。媢疾之心胜,则不能与人为善,而何以保身乎!惟仁者能好人,能恶人,修身而已。
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命也;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。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,菑必逮夫身。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
进贤之法,莫崇礼貌;去恶之要,莫先克己。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吾命之出者未至尔。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是谁之过欤?惟能公其心者,可与论进贤退不肖之实。以百姓之心为心,忠信君子所以仁。菑必逮夫身者,骄泰害之者也。得失之要,在我而已。果能忠信,则身修而能公其好恶。贤不肖之进退,在此而不在彼也。
生财有大道,生之者众,食之者寡,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,则财恒足矣。仁者以财发身,不仁者以身发财。未有上好仁,而下不好义者也;未有好义,其事不终者也;未有府库财,非其财者也。孟献子曰:「畜马乘,不察于鸡豚;伐冰之家,不畜牛羊;百乘之家,不畜聚敛之臣,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」。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。彼为善之,小人之使为国家,菑害并至,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。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
《易》称何以聚人?曰财。财者,国用所出,其可缓乎!虽然,为国务民之义而已。财者利之所在,人之所必争也。人必争而我夺之,则利心生而礼义消矣。务民之义,则天下一家,而财不可胜用,藏之于下,犹在君也。以财发身,用之者也;不知所以用之,身为财之役矣。故君子先正其本。为上有节,为下敦本,财用之出,庸有穷乎!是故务民之义,在乎修身以仁民;民化于仁,则爱之如父母,畏之如雷霆,上下情通,财皆可得而用,率斯道也,其有不终于义者乎!一家仁而一国兴仁,非他道也,务民之义,不以利为先尔。货悖而入,亦悖而出,此事势之必然者也。谋大者尚皆不暇谋小,况君子而可争利于民乎?聚敛之臣,不知义之所在,害加于盗,以争利之民也。民争利而至于乱,则不可救药矣。言利而析秋毫,必非养其大者之人也。所见之小,恶知利义之和哉!惟知利者为义之和,而后可与共论生财之道。
同永嘉诸贤奠谒右丞许公少伊 宋 · 李光
五言律诗 押侵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葱郁佳城秘,回环宅兆深。
悬崖森翠柏,踊地布黄金。
天下方云扰,斯人竟陆沈。
尘侵徐孺榻,弦断伯牙琴。
跋阎立本列帝图 宋 · 李光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一六、《庄简集》卷一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右阎立本《列帝图》,王贽家物,后归吴珏仪仲。予守永嘉日,其子祖忠出以相示,偶建安僧灵机善画人物,尤工传神,因使摹得之。后有富公序跋,距今才七十八年,而缣素断烂,乃甚于前画。或疑其非真,然富公亲笔眷眷如此,斯人岂欺世者哉!绍兴丁巳前十月,会稽李某谨题。
论守禦大计状 宋 · 李光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一○、《庄简集》卷一二、《宋史》卷三六三《李光传》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一四四六四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三三、《南宋文范》卷一二、光绪《上虞县志》卷四三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臣以孤蹇无能之身,蒙陛下起之流落放弃之中,更历内外,浸冒器使,十稔于兹,布衣衡茅之士遭遇如臣者,果几人哉!顾惟天地父母之恩,虽碎首屠肝,岂能称塞。臣到任未几,恭闻大驾移跸平江府,将亲御戎辂,誓师两淮,此臣捐躯效命之秋。念方拘縻郡绶,留滞海滨,上之不能吐奇策以佐军谋,下之不能执干戈以卫宗社,乞扈从则贻干进之讥,献谋议则兴空言之诮,夙夜忧愤,莫知计之所出。臣闻忠臣不以出处二其心,正士不以险夷易所守。臣岂敢预忧小人不根之言,遽有所畏避哉!况臣陛辞之日,陛下尝许臣以言,傥有所见,其忍缄默?臣伏睹关报,刘光世、张俊捍禦大敌,三捷继闻,海县流传,孰不庆幸?然臣闻强敌拥兵淮、扬、宿、亳之间,坐观胜败,此其志不浅。赵充国之击羌,以残灭为期,孙权每戒江上诸将不贪小利。臣是以未敢以诸将奏捷为喜,而方以金人大队深入为忧。昔杨珉问朱伺曰:「将军前后击贼,何以每胜」?伺曰:「两敌共对,惟当忍之,彼不能忍,我能忍,以是胜耳」。汉祖与项羽对垒,晋宣与诸葛亮相持,方形势未便,孤军远来,未尝与之争锋。周亚夫深壁以却吴军,光武坚营以降铜马,此皆已事之验。臣观今日敌人布置,必有主谋,愿陛下勿轻此战。今朝廷所恃独一韩世忠,彼必以精锐当之,而刘麟辈出没光、黄、庐、寿间,以牵制诸将而分吾力,金人必自淮、阳以入楚、泗。若社稷之灵,世忠足以禦之,则无复事矣;万一众寡不敌,便有瓦解之势。昔楚屈完谓齐桓公曰:「楚国以方城为城,汉水为池,虽君之众,无所用之」。魏文帝至广陵,见波涛汹涌,叹曰:「此天所以限南北也」。兵法谓善守者敌不知所攻。今陛下已据东南形胜之势,敌人万里远来,投兵死地,利于速战而不利于迟久。今不务持重而誇一时之功,决一旦之命,臣恐正堕敌计,非策之得也。臣狂瞽之言,曩备数从列,方燕閒进退造膝之语,所谓万全之策者,尝为陛下陈之矣。金人往年入境无所得,去冬又无所得而去,士马折伤固已大半,异时虽欲复驱众攻我,孰肯为用者?此乃坐制强敌之术。臣愚伏望陛下戒敕诸将,各务持重,不过隐忍三两月间,彼师老食尽,然后广设方略,出兵遣击,或邀其归途,我得胜算矣。伪齐恃金为强,金人既退,则刘豫父子岂能立国乎?复祖宗之故疆,还二圣于沙漠,当在此举,惟陛下特加圣虑。臣狂愚冒昧,无任惶惧激切待罪之至。谨具状奏闻,伏候敕旨。
祭江郎中子我文 宋 · 李光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一八、《庄简集》卷一八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士有隐居求志而志不获就,行义达道而道卒不伸。嗟嗟子我,实惟其人。文章气节,迈往绝伦。傲睨公侯,心慕隐沦。跌宕文史,若将终身。我初识公,严濑之滨。白鬓红颊,藜杖幅巾。抵掌笑谈,豪气如云。愤世嫉邪,群嚣狺狺。立言虽多,意终在民。呜呼哀哉!公之志操,凛不可夺。救护众生,甚于饥渴。不知公者,见谓强聒。数对便朝,词直意豁。人谓才疏,公岂迂阔。呜呼哀哉!公在奉祠,我处田里。诗文往来,曾不我鄙。期公对床,放浪山水。岂谓奄忽,赍志永已。呜呼哀哉!人之处世,不过百年。生死轮回,情感爱缠。孰如子我,去住萧然。神游八极,心遍大千。呜呼哀哉!我守永嘉,携孥南奔。道过雁山,岿然孤坟。怀想清标,精爽如存。我欲有言,叫号莫闻。𢠳恍徘徊,寓哀一尊。呜呼哀哉!四海之内,孰非弟昆。过者必酹,奚必子孙。呜呼哀哉,尚飨!
和柳子厚诗十七首(庚戌) 其十一 寄茭湖江仲长袤(《初秋夜雨赠吴武陵》) 宋 · 程俱
押东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急涧无止水,秋兰无故丛。
别来今几年,坐阅毗岚风。
交亲半鬼箓,生者仍衰穷。
及兹过君家,樽酒一笑同。
知我厌鼙鼓,烦君韵丝桐。
相携步林壑,暂觉万虑空。
樗社寄庄叟(自注:自谓。),醉乡着无功(自注:谓仲长。)。
醒(自注:平。)来百忧集,尚寐期无聪。
和柳子厚诗十七首(庚戌) 其十二 天久不雨高田皆坼乡人祈祷阅月乃雨远近告足有足喜者(《首春逢耕者》) 宋 · 程俱
押庚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长夏久不雨,良田失欣荣。
尘生畎浍间,小大空营营。
麻粟半乾死,所忧负春耕。
嗷嗷走香火,灵湫汲寒清。
梵呗喧里社,油云被嘉生。
俄然下甘泽,驩声接柴荆。
年年镐京宴,及此万宝成。
偷生得一饱,感慨难为情。
顾念龙在野,悲歌泪纵横。
和柳子厚诗十七首(庚戌) 其十三 寄江彦文纬(《秋晓行南谷经荒村》) 宋 · 程俱
押词韵第十五部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往追双玉人,芒屦踏岩谷。
阿咸今独往,宰上森拱木。
公来定何时,旧唱犹能续。
寻壑复穿云,仙山看飞鹿(自注:壬辰岁与彦文、仲嘉纵游山间,时余作诗,有双玉人大阮阿咸之句,又戏作叠韵诗为酒令。前日,复以数句相调,稍欲寻盟矣,故有旧唱犹能续之句。北山有坞曰君让,石间有马迹,相传神仙所尝居,不知君让为何人也。武夷山有飞鹿。)。
和柳子厚诗十七首(庚戌) 其十四 十二月二十三日大雪中种物(《巽上人以竹间自采新茶见赠》) 宋 · 程俱
押麻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密云弥四极,纷纷乱空华。
斯须失千嶂,僵木忽以芽。
眼中万株春,璀璨通岩涯。
迨此凡艳熄,坤舆净无瑕。
苍根移远梅,不惮涧谷遐。
含冰伴幽独,思虑无由邪。
宝树发银界,无脩證三耶。
皎皎天宇外,何劳凌绛霞(自注:梵语三耶三佛,亦云藐三菩陀。卢鸿《一十志歌》有云皎皎之子曰独立。)。
和柳子厚诗十七首(庚戌) 其十五 野人致紫竹栽手植方丈后(《再至界围岩水帘遂宿岩下》) 宋 · 程俱
押麌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
名山昔远游,老罢无复睹。
永怀避世士,往往寄农圃。
移家白云根,及此未春雨。
桃梅足新栽,把玩喜欲舞。
可无紫琅玕,叶作翠凤羽。
宠光松菊径,萧散烟霞聚。
雌雄比嶰谷,颜色盖南浦。
龙鞭虽未行,玉茁亦已吐。
咄嗟勿留情,万物乃吾府(自注:竹十二竿,故有嶰谷之句。)。